生如夏花燦爛,死如秋葉靜美
從明天起,做一個幸福的人
餵馬,劈柴,周遊世界
從明天起,關心糧食和蔬菜
我有一所房子,面朝大海,春暖花開
《面朝大海,春暖花開》這首積極、樂觀的詩一直是我喜歡的,當知道它的作者海子已於二十年前在山海關臥軌自殺時,死亡像一個不速之客一下進入我的腦海裡,為什麼詩人要匆匆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?
在一次家庭系統排列工作坊中,我又看到:很多人對家族故去的親人都無法釋懷,去世、自殺、流產、夭折,代表的出現,彷彿在生者與死者之間建起了另一道空間,讓我們近距離面對死亡。
有學生以“死”問孔子,孔子說:“不知生,焉知死?”他的意思,是君子仁人,當致力於“生”,完成其應負的責任,而不必關切冥冥不可測的“死”。然而,莎士比亞名劇《哈姆雷特》中,那位丹麥王子卻有一句著名的台詞:“生,還是死,這是一個問題。”
現代西方哲人加繆更有一句斬釘截鐵的斷言:“唯一嚴肅的哲學問題是:自殺。”在基督教文化裡,對“永生”和“末日審判”的信仰,構成了現世道德的基礎。當這樣的信仰發生動搖時,現世的道德也隨之發生深刻的變化。這也許是引發加繆論斷的原因:由上帝所保證的最終正義不再可靠,“死”將取消一切榮譽和恥辱、悲哀和歡樂,那麼,“生”的根據在哪裡?“生”的價值又應該如何確立?正是在這個意義上,才有了那個“唯一嚴肅的哲學問題”。
在中國文化中,也有來自於佛教的“輪迴”觀念。因為“死”的存在,“生”才顯得格外嚴峻。由“死”所界定的有限的“生”,其終極的意義在哪裡呢? 所以,對於孔子的話,存在一個反問:不知死,焉知生? 生生死死,在生物進化論的意義上,原本很簡單。《大不列顛百科全書》如此解釋:死是物種改善其自身品質的機能。但這不能成為哲學的解釋。如果再回到孔子那段話來分析,我們不能不承認:“生”已經包涵了太多太複雜的問題,平民百姓有油鹽醬醋的煩惱;權勢豪門也有勾心鬥角的緊張。或者,這些都是假象,真正的原因是:我們不願面對死亡。
弗洛伊德說,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,都有一種潛意識,認為自己是不會死的。人們常常不自覺地逃避,對死亡視而不見。我們太壓抑死亡焦慮,太想驅趕它,但這只會導致它以各種形式冒出來:“我們感到焦慮,卻不知道這是由於死亡造成的。歐文·亞龍說;比起狂熱的宗教信仰、癡迷於積累財富以及盲目追求名望等,因為這些都可以提供給人們所謂‘不朽’。種種否定死亡的態度都付出了代價,那就是,我們內在的世界被限制了,視線被模糊了,理性被磨滅了。最終,我們被自欺欺人所俘獲。”
法國著名哲學家、社會學家埃德加·莫蘭(Edgar Morin)則從另一個角度看待死亡這一生命事實。他說:“生命中有種悲劇性的東西。活著,其實就是接納死亡:機體需要其細胞的死亡,這樣才能生成新細胞;社會也需要個體的死亡,從而實現更新換代。任何死亡都在呼喚著一種再生——多虧有了葬禮,人們可以在群體中實現更新換代。”
死亡是我們每個人都會面臨的課題,也許可以這樣說,我們從一出生就是一個漸入死亡的過程。死亡一定是消極的嗎?敢於直面死亡、瞭解生命脆弱的人,才能更好地體會生命的美好和可貴。認真思考死亡,正是一種探究生命意義的途徑。常常是死,教會我們如何生。
2008年5月12日,眾多生命在一瞬間突然消失,這一天讓全世界震驚。原來死亡距離我們是這樣近!西安距離震中已經很遠了,但家中咯吱作響的門窗、亂晃的吊燈、傾倒的魚缸,劇烈的搖晃中那一刻真的被死亡的恐懼緊緊抓住。抓住兒子的小手往樓下跑時,我已經不太慌了,保護兒子的本能讓我忘掉了恐懼。在新聞中看到四川災區無數同胞身心受到折磨,作為一名咨詢師我不能坐在家裡!安頓好家人,買了一箱子文具,我坐上了飛往成都的飛機,加入了成都紅十字會志願者的行列。
這段經歷是我人生一堂最好的心靈成長課,我從沒有這樣近距離地面對死亡,面對那些瞬間失去失去親人的人們,剛開始我還害怕餘震、害怕宿舍裂開的牆體,工作幾天後,這種恐懼感神奇地消失了,每天只是想著能怎樣多幫助他們一些。我開始重新思考人生,死亡的衝擊,讓我重新觀察自己的人生,讓我知道什麼對我是最重要的,更多的時間我用來陪家人、孩子。
《心理月刊》雜誌在汶川大地震過後近一年的時間進行了一項調查顯示:55%的中國人不考慮死亡問題,即使是經歷了5·12特大地震,近10萬人的生命驟然逝去,活著的人們依然願意以一種迴避的態度來看待死亡。關於死亡的禁忌一直深浸在我們的文化中,就像集體無意識一般,不可談也不用談。即使國人接受總有一天會死的事實,48%的人還是希望能在無意識中死去。有意思的是,也有39%的人希望自己能夠對死亡有所準備。這樣的態度反映著某種淡淡卻達觀的東方哲學意味。畢竟,不管我們問不問自己這些問題,甚至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不斷的追名逐利中,死亡卻一定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窺視著我們。
電視劇《潛伏》中秋掌櫃寧願咬舌自盡也不做叛徒,左藍為掩護同志中彈犧牲,而主人公在經歷這一切後一遍又一遍地讀《為人民服務》:人固有一死,或輕如鴻毛,或重於泰山。信仰的力量支撐著他每天都在與魔鬼打交道、與死神擦肩而過。《潛伏》取材於真實的事件,在北京電視台首映式上,當年革命者的後代也都白髮蒼蒼了,一位老人說:我父親常說他還有孩子,很滿足了,和他一起犧牲的戰友有的還沒有成家。
我們都拒絕無人稱的死亡,所以佛洛依德說:“每個人都想以自己的方式離開人世。”這就是為什麼人會積極行動起來,去嘗試創造自己的命運。正是由於死亡的刺激,人們才想繁衍後代,因為通過孩子,我們可以超脫虛無,永遠地活下去。常常是死亡,讓我們的生命爆發出潛能,面對死亡,個人是渺小的,然而,渺小的個人卻常常創造生命的奇跡。28歲的電焊工劉飛躍,在醫生宣佈他晚期鼻咽癌只有兩年時間時,他不顧醫生、妻子的勸告,停止化療,開始實現他的28個人生願望:開一家店,至少掙下10萬元錢;解決妻兒以後的生活來源;陪愛好旅遊的妻子遊北京,去祖國的東南西北四處看一看;…….美美地睡一覺,無牽無掛地離開人世。故事的結局出人意料,他們的財富已達到100多萬,而且遊遍了中國的名山大川!醫生給他檢查時,竟發現他的癌細胞已經被控制。醫生說,這是他心情開朗,促使免疫力增強創造的奇跡。一個癌症病人,在短短兩年內,將許多人窮其一生都難以實現的諸多夢想一一完成,這的確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跡。
愛,就是一株散發著清香的紫羅蘭,它在芬芳別人的同時,也美麗了自己。埃德加·莫蘭認為,死亡帶來的焦慮、氣、悲傷和恐懼不可能消除,回擊的方法只有一種,那就是--愛:不僅是對某一個人的愛,還要參與和分享。
